第299章

蓝灵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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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漱清?

    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可是母亲和张阿姨都看不出她眼里的迷惑,因为她的表情现在也没有足够丰富清晰到让别人明白的地步。

    一早上,医生各种检查各种护理,病房里忙成了一团,还好病房足够大,要不然还真是转不开。

    霍漱清接到罗文茵电话的时候,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当然是冯继海接了电话,冯继海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天就真的这么到来了!真的要去放鞭炮庆贺一下啊,必须要庆贺一下啊!

    纵然是个五尺男儿,一个和苏凡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潸然泪下。

    苏凡醒来了,霍书记就会变得正常了!是啊,霍书记已经不正常,从苏凡出事的那个时候开始,尽管他表现的和其他的同僚一样。内心的那种痛,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啊!这个世上,只有苏凡一个人才会让霍书记如此,上次是她离开的那三年,而这次,虽然只有半年的时间,可是,冯继海感觉这半年比那三年更难捱,更加的艰难不易。

    “是,夫人,霍书记正在开会,等他出来我立刻报告。”冯继海道。

    与此同时,曾元进也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可是同样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办法赶去医院。

    罗文茵坐在病床边,看着女儿躺在那里,烟圈不禁泛红了。

    “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慢慢就好起来了,乖!”罗文茵轻轻拉着女儿的手,道。

    可是苏凡的脑子里有太多的疑问,记忆就像是碎片一样拼凑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她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根本没有办法连起来。

    “念卿去学校了,等下午我再接她过来看你,那孩子啊,真的好聪明,可讨人喜欢了。你爸说那是因为像你的缘故!”罗文茵含泪道,对女儿说着。

    可是,苏凡的眼神,似乎有些呆滞,好像并不能听懂罗文茵在说什么。

    罗文茵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算苏凡现在不能怎么说话,身体不能动,可是她的眼神不该是这么呆滞的啊!怎么感觉和她说话没反应呢?

    “你先休息会儿,妈就不吵你了!”罗文茵说着,起身轻轻在苏凡的额头亲了下,深情地注视着女儿那惨白的脸庞,折身离开的时候泪眼蒙蒙。

    跟一旁陪护的护士交待了几句,罗文茵就走了出去。

    到了外间的客厅,罗文茵给丈夫拨了个电话。

    “出什么事了吗?检查有问题?”曾元进问。

    “我感觉迦因好像有点不对劲。”罗文茵压低声音道。

    客厅里就她一个人,可是罗文茵还是害怕里面的女儿听见。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才醒来,可能有些不适应是自然的——”曾元进解释道。

    “你说的那个我知道,现在的问题是,”罗文茵说着,看了一眼套间门,道,“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怪怪的,我和她说什么她都没反应。”

    “怪?”曾元进愣住了,“你不是说她叫你妈妈了吗?”

    “是啊,可是,我感觉她是不是不记得什么了,我和她说念卿,她都没有反应啊!你说这怎么回事?是不是睡的太久,脑子出问题了?”罗文茵道。

    “你现在去找一下姜教授,和他说一下迦因的情况,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曾元进道。

    “嗯,我知道了。”罗文茵道。

    “哦,你给漱清说了没?”曾元进问。

    “我给他打电话了,小冯说他在开会,可能现在还没开完,一直没给我电话。”罗文茵道。

    “那你去找姜教授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再给我电话。”曾元进道。

    罗文茵挂了电话,深深呼出一口气,起身离开病房。

    刚到门口,张阿姨就进来了。

    “我去找一下医生,你去里面守着,和她说说话,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跟我说。”罗文茵对张阿姨道。

    “我知道了,夫人。”张阿姨应声。

    姜教授的办公室在下面的一层楼,罗文茵走楼梯下去。

    到达姜教授办公室的时候,教授正在和自己手下的医生讨论苏凡的病情,对于他们来说,苏凡不光是一位身份特殊的病人,也是病情特殊的。

    “曾夫人?”姜教授看罗文茵敲门进来。

    “你们在忙吗?”罗文茵问。

    “哦,我们在讨论霍夫人的病情——”姜教授道,“您请进吧!”

    “姜教授,有点事,我想和您私下谈。”罗文茵道。

    姜教授便让其他的医生都出去了,关上门问罗文茵道:“什么事,您说吧!”

    罗文茵便把苏凡刚才的情况说了下,姜教授陷入了思考。

    “到底怎么回事?她好像记得什么,又对我说的话没有反应,是她失忆了,还是脑子哪里反应出了问题?”罗文茵问。

    罗文茵不是普通人,不是徒有一个部长夫人头衔的家庭主妇,在女儿沉睡这段时间,她也阅读了大量了医学著作,虽然不及专业人士那么精通,可是也不是完全不懂。

    “我刚才检查了,她的神经反射很正常,膝跳反射都是有的,说明她的行动能力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需要的只是时间来锻炼。眼睛对光线的反应也正常,触感也没有任何问题。”姜教授道。

    “那为什么她会那样?”罗文茵问。

    姜教授想了想,道:“曾夫人,您先别急,等她恢复一点体力了,我们再继续做其他的检查,像她这种病人要做的检查很多,您是知道的。我们慢慢来,现在让她好好休息,尽量不要去想什么问题。虽然她已经沉睡了六个多月,可是她的身体很虚弱,还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罗文茵点头,道:“我知道,那我们怎么配合呢?总不能让她就这么躺着——”

    “您可以让家人拿一些照片过来,或者和她过去记忆经历有关的物品来和她交流,不要做出在试探她是否失忆的样子。她是中枪昏迷的,心理还是有很深的恐惧。我已经安排了心理医生,下午开始就给她做心理测试。等到一切检查结果出来,我们会开一个治疗会议,到时候再跟你们详细解释,可以吗,曾夫人?”姜教授道。

    罗文茵点点头,姜教授接着说:“相比较身体的创伤,病人精神上的伤害会更加严重,而这种伤害我们很难用仪器检查出来,所以,也要请你们家属来配合治疗。”

    “你说的是那个创伤后遗症?”罗文茵问。

    姜教授点头,微笑道:“夫人您懂的很多,的确是那个。病人是中枪昏迷的,她对那一刻的记忆应该是很深的。只是因为人本身就会对让自己恐惧的东西产生选择性遗忘,所以她暂时不一定会想起那件事,可是,等她开始想起那件事的时候,我们就必须要小心了。”

    罗文茵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姜教授,有什么情况您及时告诉我们。”

    说着,罗文茵就起身了,姜教授站起身,送罗文茵出去。

    “我和您一起去看看病人。”姜教授道。

    虽然曾元进和罗文茵都没有对院方说过自己和苏凡的关系,可是院方参与治疗的人都很清楚了,不光是从曾元进夫妇的表现,还有曾家人频繁的探望上面,都是很清楚的。不过,在这种地方,谁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没有意义,对不对?

    来到病房,就看见张阿姨正拿出一本相册给苏凡翻着。

    “您看,这是松鸣山,松鸣山的竹林很美吧?那里的温泉也——”张阿姨耐心地给苏凡说着照片里的情形。

    记忆的碎片,如同拼图一样,一片片开始在苏凡的脑子里拼了起来。

    她记得这些地方,记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片竹海之中骑车而过。她记得山上的路特别好,没有多少车,她好像特别喜欢在那竹林中的公路上骑车。双手松开车把的时候,风从耳畔吹过去,带着竹林的声音,就连头发都好像被什么温柔地拂过,真的,好舒服!

    闭上眼睛,苏凡的脑子里就想起那一幕,脸上不禁有了笑容。

    张阿姨看见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罗文茵走过去,从张阿姨手里拿过那本相册,一页页翻着,姜教授开始和苏凡聊了起来,并做着检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罗文茵惊讶地问。

    刚刚医生还和她说要拿一些照片过来,结果没想到张阿姨已经准备了,而且,每一页的内容好像都是认真摆放的,有念卿的照片,从小到大的,还有苏凡自己的,有云城的,有榕城的,有她和曾元进、曾泉方希悠的,还有苏凡养父母和弟弟,还有苏凡的朋友邵芮雪和覃逸飞覃逸秋等等,好多人的照片,还有念清的,江彩桦的都有,好像是把苏凡从小到现在每一步的经历都认真地重演了一遍。

    张阿姨微微笑了,道:“之前医生不是说,等苏小姐醒来后要给她看一些过去的照片什么吗?我就请邵小姐帮忙找了苏小姐过去的照片,邵小姐专门去翔水老家那边找的,还有一些照片是邵小姐自己拍的,有些是我老公拍的,还有覃先生和方小姐他们都帮忙了的。”

    罗文茵的鼻头,一阵酸涩,双眼润湿了。

    这个张阿姨,从苏凡出事开始就一直精心护理着,不光是要照顾苏凡,还有霍漱清的一些生活起居都是她在负责。在照顾苏凡这件事上,张阿姨比所有人都尽心都认真,除了学习那么多的护理知识,还有这么细心地准备相册——

    “谢谢你,张大姐!”这是罗文茵第一次这样称呼张阿姨。

    张阿姨愣了会,忙笑了道:“您别这么和我说,夫人,这都是我该做的,我——”

    说着,张阿姨的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

    罗文茵含泪望着她。

    虽然两个人是在客厅里,病房里间的门也关着,可是,张阿姨依旧害怕苏凡听见,便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传进去。

    “苏小姐,她,这么多年,真的不易,真是,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和霍先生结婚了,却发生了这样,这样的事——”张阿姨道。

    罗文茵的手,轻轻放在张阿姨的手背上,张阿姨望着她。

    “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罗文茵道。

    张阿姨点头,泪水从两个女人的脸上流了下去。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上天给了我们机会,不管过去发生了多少的不幸,她醒过来了,我们总会有机会来补偿她!”罗文茵道。

    话是对张阿姨说的,可罗文茵更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这半年来,女儿沉睡的这半年来,她一直在想,等女儿醒来以后就要怎样怎样,弥补自己这么多年对女儿的亏欠。

    是啊,还好上天给了她机会,让她可以得偿所愿。

    “哦,对了,这个相册做的很好,非常好,医生刚刚让我从家里拿一些过来,我也准备了一些照片,可是也没多少,没你做的这么齐全,等会儿我让小孙回家去取一趟,拿回来以后咱们一起整理吧!”罗文茵对张阿姨道。

    张阿姨有点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曾夫人居然会和自己一起——

    “好,好。”张阿姨点头道。

    “现在迦因醒来了,我安排别的人来替换你,这大半年也太辛苦你了。正好也要到过年的时候,你就回家去和老公孩子团聚,好好休息休息。”罗文茵道。

    “夫人——”张阿姨不明白罗文茵的思路,这是不是要赶她走啊?

    “你别误会,我不是赶你走,”罗文茵是何等人,怎么会不知道张阿姨心里想的?

    “为了迦因你辛苦了这么久,我知道你是因为漱清和迦因的缘故做这么多的,可是你也五十多的人了,要是身体垮了怎么办?我们也没办法和你家人交代。先回家休息一阵,等你想回来了,就随时回来,我想,漱清和迦因都会希望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毕竟你们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是不是?”罗文茵道。

    张阿姨含泪点头,道:“霍书记对我有恩,对我们全家有恩,苏小姐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说着,张阿姨意识到自己好像过界了,苏凡是曾元进和罗文茵的女儿,是部长的女儿,她一个小百姓哪里能这么说?

    “对不起,夫人,我,我说错了——”张阿姨忙说。

    罗文茵摇头,微笑看着张阿姨,道:“你说的没错,我看得出来,你对迦因真是比我照顾地细致的多。和你相比,我真的,真的很,汗颜,觉得自己,自己,很对不起她——”

    说着,罗文茵的眼里泪花闪闪。

    或许是因为遇上了一个差不多同龄,又很疼爱苏凡的女人,罗文茵卸下了平日里的心防,说了起来。

    “苏小姐心地很善良的,她不会怪您什么的——”张阿姨安慰道。

    罗文茵却含泪摇头,道:“那孩子一生下来,出月就被我扔了,后来我在我嫂子那里见过她那么多次,都没有,没有好好的,好好看她一眼,没有——如果我早点看看她,认了她,她就不会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吃那么多的苦。”

    张阿姨没有说话,她理解罗文茵的心情,递给罗文茵一张纸巾。

    “大姐,你不知道,我刚认她的时候,还,还打了她,还,还觉得她是个乡下人什么的,觉得她不是我生的——我真的,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真,真不是个人啊!”罗文茵趴在张阿姨肩上哭了起来。

    照顾苏凡这半年来,张阿姨也对罗文茵和曾元进的婚姻,以及苏凡的出生有大致的了解也就知道罗文茵为什么这么说了。虽然她对罗文茵说的这些真是很意外,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想想罗文茵平日给人的感觉就理解了,罗文茵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苏凡刚出事的时候,罗文茵不是还打过霍书记么?不过,现在罗文茵难过成这样,张阿姨也在心里叹息,不管什么地位身份的女人,做妈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夫人别这么说,苏小姐她不会怪怨您的。”张阿姨只好这么说。

    “是啊,你说的对,那孩子真的是很善良的孩子,当初我那么对她,她也没有记恨我——”罗文茵道。

    这时,护士出来说“姜教授请夫人进去一下”,罗文茵就赶紧擦干眼泪,走进了病房里间。

    “怎么了,姜教授?”罗文茵问。

    “妈——”苏凡叫了声,罗文茵赶紧走了过去,拉住她的手。

    “乖乖,什么,你说,妈在呢!”罗文茵忙说。

    “我想见念卿!”苏凡道。

    虽然声音微弱,可是罗文茵也听清楚了。

    “好,好,让小孙赶紧去接。”罗文茵说完,就赶紧走出去给秘书孙小姐安排了一下,孙小姐就赶紧离开了。接着,罗文茵给念卿幼儿园的院长打了个电话,说派了人去接孩子。

    姜教授走了出来,对罗文茵道:“她的状态很稳定——”

    “这样不是很好吗?”罗文茵道。

    姜教授摇头,道:“不见得,因为这样的话,她可能会刻意掩饰什么,或者让自己去忘记什么。”

    “如果她可以忘记枪击的话,倒是好了,起码不用再伤心了。”罗文茵道。

    两人说话间,病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居然是霍漱清。

    “漱清回来了?”罗文茵道。

    她也没想到霍漱清这么快。

    “霍书记,您进去和您太太聊聊吧,她现在可以说话了,只不过,你们都不要说任何和枪击有关的事,不要说一些让她伤心或者有不好回忆的事,她的心理很脆弱。”姜教授道。

    霍漱清点点头,赶紧走进了病房。

    里面的张阿姨和小护士都走了出来。

    霍漱清缓步走向病床。

    病床那么大,她显得那么的,那么的瘦小,好像在病床里都要看不见了。

    他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脸上,丝毫没有移动。

    一步又一步,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走来的一样。

    是的,是他走过了她沉睡的世界,把她从那个世界里唤醒了过来,让她睁开了双眼看见了真实,残酷却又温暖的真实。

    她的视线,也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走到他的身边,一直一直慢慢地走了过来。

    站在病床边,他躬身,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动作,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每天每夜都在重复着,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她醒了的缘故,还是他的心理作用,霍漱清觉得她的手不再冰凉了,虽然不是很热,可是已经不那么冰了。

    毕竟她醒过来了,不是吗?醒过来的话,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一个字都不说,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的面庞。

    这些日子,她真的消瘦了许多,却不知道她眼里的他,其实也是消瘦了太多。

    他的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抚摸着。

    苏凡感觉到他的触摸,猛地转过脸。

    霍漱清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了,赶紧问“丫头,你怎么了?”

    可她没有回答他。

    怎么了?

    他站在病床边,静静看着她,苏凡缓缓转过头,看着他。

    霍漱清的眼里,闪过欣喜的光彩,望着她道:“丫头,是不是想说什么?”

    苏凡舔了下嘴唇,低声说了句话,霍漱清彻底惊呆了!

    “你,是谁?”

    你是谁?

    是啊,你是谁?为什么感觉好像很亲近,却又好像很陌生?你是谁?

    霍漱清怔在当场,愣愣地盯着她。

    她依旧是那个苏凡,和苏凡有着同样的容貌,有着同样的名字,可是,她忘记了他!

    忘记?为什么会忘记?

    她怎么会失忆?之前罗文茵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啊,为什么会失忆?

    霍漱清艰难地转过身,看向套间门,可是那里没有人,大家都给了他们时间和机会,让他们夫妻可以单独相处,可以好好聊聊。为什么会这样?

    他猛地想起医生之前说过,她醒来后可能会有记忆缺失的状况,因为她是中枪昏迷的,受过很大的刺激,所以,没事的,他要有耐心。

    于是,霍漱清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的病床边,再度拉过她的手,可是,她把手抽了出来,尽管很慢而且动作不彻底。

    他怔了下,松开手,静静注视着她,道:“丫头,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凡真的摇头了!

    虽说她会有失忆的可能,可是医生检查了这么久,张阿姨和罗文茵她们都在身边守着,要是苏凡失忆的话,她们一定会告诉他的。

    那么,她就是在逗他吗?是在和他玩儿吗?

    这丫头,就是个鬼机灵,以前老逗他的。对的,一定是在逗他。

    霍漱清笑了,道:“好,没事,我们慢慢来回忆。”

    苏凡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没有丝毫的波澜,既不像她最初看向他的那柔柔的视线,也不像她在开玩笑的时候那强忍着笑意的神情。

    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霍漱清,你记得吗?我是——”霍漱清认真地说着,可是,他的心,好像被撕开了一道缝,血滴着,痛却说不出来。

    “张阿姨说你是霍书记。”苏凡声音很低,答道。

    霍——

    他的嘴巴张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书记?为什么会是这样?她为什么会这样称呼他?他们是夫妻啊,是最爱的人啊,是最亲近的人啊,怎么会这样?

    他再度拉住她的手,不管她是不是不愿意,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眼睛一直盯着她。

    不出他所料,她的表情很情愿,她不想他这样碰她。

    他闭上眼睛,亲着她的手指。

    手指上传来麻麻的感觉,似乎记忆中有过这样的场景,好像有过这样的感觉,曾经有个人也总是这样喜欢拿着她的手亲着,曾经——

    可是,那个人是谁?她为什么想不起来?

    她想要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最大的程度也只是动动手指而已。

    即便如此,即便只是她手指的微小动作,霍漱清还是感觉到了,当然也就看到了她眼睛里那深深的恐惧和拒绝。

    她,害怕他!她不光不记得他了,而且还害怕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明明好不容易等她醒过来,明明好不容易——

    她醒来了,可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苏凡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霍漱清的心里,自责和愧疚,担忧和不安,充斥着,困扰着,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的慌乱,一时之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她。他宁可她醒来之后指责他为什么把她牵扯进了他过去那一段荒唐的情史之中,为什么让她成为了牺牲者。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只是用她的恐惧和排斥,将他赶出了自己的世界,让他变得不知所措。

    她就是这么简单地让他没有了主张,让他慌张,让他——

    他没有继续抓着她的手,他不想她不舒服,不想她再这样害怕,所以,他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却是在轻轻亲了下她的手指之后松开的,轻轻把她的手放在了床上,起身抚摸了下她的脸颊,亲了下她的额头,道:“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他深深注视着她的双眸,久久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

    可是,她眼里那种陌生的神情,最终还是让他离开了。

    霍漱清走出病房的时候,姜教授和罗文茵正在客厅那边坐着等他出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罗文茵一脸错愕的问。

    是啊,怎么这么快?苏凡刚刚醒来,按道理说,按照他们夫妻的感情来说,就算他们说不来什么话,可是也一定会在病房里待很久,绝对不会这么短——

    霍漱清没有回答岳母的话,却是对医生说:“她会失忆吗?”

    失忆?

    罗文茵看着霍漱清。

    “呃,从病理学上说,失忆是有可能的。病人的状况来看,她对某些事情还是记得的,可是,有些就——”姜教授道。

    因为苏凡的体力问题,姜教授在检查过程中并没有和她多聊什么,因此也不知道她到底忘记了什么。可是,从罗文茵之前和他的谈话,以及霍漱清现在的问话来看,苏凡的失忆,并不算轻。

    “为什么会失忆?她怎么会不记得——”霍漱清问道。

    “病人是中枪昏迷的,枪击对她的意识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会让她感觉到恐惧。虽然她现在好像没有提出这方面的问题,没有问过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她心里有一定的答案的,只不过那些答案可能并不一定完整连贯。恐惧会让她对周围的一切产生高度的警觉,甚至会让她怀疑自己以前相信的东西,比如说人际关系和人生观什么的,都会受到影响。”姜教授认真解释道。

    “您的意思是,她还记得枪击的场景,是吗?”霍漱清问。

    “她不一定会记得全部,不过,她或许会记得开枪的人或者环境之类的,毕竟那件事发生太快,很难知道全部的情况的。”姜教授的。

    见霍漱清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罗文茵忙问:“刚才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了吗?”

    霍漱清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不知道我是谁,不让我碰她,连手都不让——”

    罗文茵彻底惊呆了,医生也是陷入了深思,至于张阿姨和冯继海更是处于一片震惊之中。

    “怎么会?她,她记得我们,为什么会不记得你?”罗文茵道。

    霍漱清却是摇头。

    “我,我给苏小姐看照片的时候,她好像连云城那边的一些都知道,怎么会——”张阿姨道。

    是啊,怎么会啊?苏凡怎么会忘记了霍漱清?那么深的爱着的一个人,那么用心、付出了那么多去爱的人,怎么就忘记了?

    大家都看着医生。

    “这是人的一种本能,虽然现在在这方面的研究还不够多,可是我们已经可以得出一些初步的结论证明这一点,人会主动选择性遗忘一些对自己伤害很大的记忆,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这并不一定是病人主动去忘记的,很多时候是一种潜意识造成的,连病人自己都不一定会意识到。”姜教授对霍漱清说。

    可问题是,为什么要忘记他?霍漱清不明白。

    难道是他让她害怕了吗?是他伤害了她吗?

    现在追究这个问题,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关键是要帮她康复。只要她康复了,就会想起他了,一定是的,这肯定是暂时的。

    “好,那姜教授您就安排吧,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让她尽快恢复。”霍漱清道。

    姜教授点头,却说:“霍书记,病人现在忘了您,应该只是暂时性的,生理或者是心理,我们都很难确定,您和曾夫人都不要太担心,就像平时一样和她相处,让她融入到你们正常的生活之中,这样她也就慢慢地走出那个恐惧的世界了。”

    “恩,我明白,谢谢您!”霍漱清道。

    姜教授起身,霍漱清便送他到了门口。

    罗文茵看他回来了,问道:“暂时还没有给更多人说她醒来的事,你要通知什么人?”

    “我给翔水那边打个电话,那边也很挂念。”霍漱清道,罗文茵点头。

    “还有阿泉,您通知还是我来说?”霍漱清问。

    “我跟他说吧。”罗文茵道。

    这阵子方希悠和她母亲出国玩去了,罗文茵也就不便跟人家说了,毕竟一说的话,可能方希悠和江敏就回来了,打扰了人家的假期总是不好的。

    可是,霍漱清没有当着罗文茵的面打电话,而是走进了病房,坐在苏凡身边,掏出手机,深情地注视着她。

    “我要给你养母那边打个电话说你醒来了,你要不要和他们说说话?”霍漱清问。

    苏凡愣了下,却还是摇头了。

    “没事,等你身体好点再说。”霍漱清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苏凡想要抗拒,可是,他那温柔的眼神,让她的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眼神,她是记得的,难道真的是他吗?

    耳边,是他和子杰说话的声音。

    电话里的苏子杰是兴奋至极的,姐姐昏迷这半年,母亲天天在家里念经祈祷,每个初一十五都早早上山去烧香,跟神佛祷告,祈求神佛可以保佑女儿尽快醒过来,祈祷女儿可以早点康复。

    挂了电话,霍漱清又给自己的母亲薛丽萍打电话说了情况,母亲在电话里久久没有出声。

    老太太的眼里,泪水满眶,

    活到了这个岁数,按说应该不会为一般的事这么激动了,可是,薛丽萍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想每次她去医院看望儿媳妇的时候,儿子那刻意隐藏的疲惫和悲伤,那强装的笑颜,一颗心就要碎了。

    好了,那孩子总算是醒来了啊!一切都会好的,不是吗?

    “恩,我知道了,我给你姐打电话,让她陪我过来。”薛丽萍道。

    挂了电话,薛丽萍走到丈夫的遗像前面,点了一枝香,插进了香炉里。

    香雾萦绕着,照片上的人却变得模糊起来。

    “老头子,你在天有灵,还是看不下去咱们清儿这么可怜是不是?”薛丽萍道,“过去我不想让他娶那丫头,你说,要是他们不结婚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呢?那个孩子也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呢?终究,还是好人有好报啊,咱们清儿不会再受苦了,你就放心吧!”

    和往常一样,薛丽萍总是要对丈夫的遗像说好久的话,保姆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心里深深叹息一声。

    “小雪,你还记得吗?”病床边,霍漱清拉着苏凡的手,轻声问道。

    苏凡点头。

    “她还不知道你醒了——”霍漱清道。

    “我睡了很久,是吗?”苏凡问。

    霍漱清点头,微微笑了下,眼神极为宠溺地望着她,道:“你这个小懒虫,以前就很爱睡懒觉,这次是不是就睡饱了?”

    苏凡不语,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和话语,还有动作都说明他和自己很亲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很熟,是吗?”她问。

    罗文茵站在套间门口,看向病床边的两个人,双眼模糊了。

    好不容易醒来了,好不容易看着一切都要变好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让两个人这样——

    霍漱清拿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虽然心里很痛,可是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有耐心,现在最痛的人不是他,是她,所以,他一定要好好陪着她走到他们的世界里面来,这是他的职责,因为他爱她啊!

    “丫头,我爱你,永远都爱你!”他说着,小心地亲着她的手,视线一直锁定在她的脸上,丝毫不移动。

    丫头,我爱你!

    记忆中,好像这句话在不停地重复着,从很深的黑暗之中冲了出来,不断在她的耳畔回旋着。

    可是,霍漱清马上发现她的表情极为痛苦,他赶紧松开了手,忙问:“丫头,你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头好疼,好疼。”她闭着眼睛,不停地晃动着脑袋。

    真的好疼,好疼啊!

    那句话,好像一根钢针在她的脑袋里扎着,像是要冲破什么出来,好疼,疼死了啊!

    她不想这样,她不喜欢这样,好疼啊!

    罗文茵看见病床上的女儿的反应,赶紧冲进了病房。

    “漱清,怎么了,怎么了这是?”罗文茵忙问。

    霍漱清按下了呼叫铃,答道:“不知道,突然就开始说头疼。”

    “孩子,孩子,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妈妈在,妈妈在!”罗文茵赶紧拉住苏凡的手。

    主治医生赶紧做了检查,为了防止苏凡乱动伤到她自己,就赶紧给她打了针镇静剂,苏凡马上就睡着了。

    “你们为什么老要给她打镇静剂?会出问题的知不知道?”罗文茵生气了。